【晓薛】晚潮浣晨沙（第十二沙）
【第十二沙】
今晚外面大雨倾盆，而屋内也是炉火薄燃，药香盈室，里里外外都是一派惨淡的气息。魏无羡今日已经是很不舒服了，他靠在蓝湛怀里勉勉强强和思追打了个招呼，接着就把册子扔给思追让他自己看，自己则面朝内侧早早睡去了。
“魏婴最近状态都不太好，”蓝湛虽是嘴上和思追讲着话，目光却还是久久绕着魏无羡，“下次来之前打个招呼罢。”他将魏婴的被子拉高遮住爱人的肩膀，食指还为他撩了撩头发。
“是。”思追应道，“……魏前辈到底是怎么了？”
蓝忘机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，良久摇了摇头。
我们到达秣陵指定的宴会地点，方是三天后的晌午时分，正值宾客入场之时。会场里里外外出入的人并不少，然而看服饰并不能直接教人辨别出门派来，估计都是一些不入流的小道门。我在列宾中寻找着，很快便在自己座位的对面看到了白雪观的弟子，子琛坐在他们前面，我们之间隔着一条不近的走道，走道上摆有待会节目用的四足雕花大鼓。
彼时我已察觉出不对劲，道性自然，无所法也，道门聚会大多简朴低调，而这摆在中央的巨鼓，皮面紧厚，四侧各有龙头相辅，显得华丽而繁复。
子琛对我点了点头，我报之以微笑。薛洋因为是以随从身份入场，因此跪坐在我身后的侧位上。我冲他示意让他给子琛打招呼，他却直接把头扭去另一边，装作没看见。我有些尴尬地看向挚友，只见他脸都要气白了，也把头扭去了相反的方向。我深感无奈，但也做不了什么。
宴席开始便是一段接一段的歌舞，菜肴倒是有条不紊的上，只不过丝竹管弦太过眩人耳目。那些曲子歌调悠扬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怪异，拍子轻缓却给人一种压迫之感。我环顾座上宾客，发现唯有子琛与白雪观众人面色不佳，见我望过来，纷纷轻轻摇头表示不太对劲；我又望向身后的薛洋，却见他仿若无事，自顾自的斟水喝。
我刚要把头扭回去，耳边却是一道劲风，待我定睛一看，一把黑色的小镖扎在我的桌角，镖面上赫然是一枚双头蛇纹。我一惊之下总算是反应过来自己赴了一场鸿门宴，右手一翻一挑便斥出霜华挡住了自斜前方飞来的又一枚飞镖，然而正欲起身反击之时，却猛地一阵头晕目眩，啪得又跌回原位。
是方才那音乐的问题。
对面的子琛与我一样，他撑着拂雪半跪在地，眉头深锁，却也只能任由突袭来的匪徒将长刀架上他的脖子。原先坐在我们左右的道门宾客此时也都纷纷甩去道袍，露出内里的双头蛇纹短衫来，也怪不得我分不清他们所属派别。
原来此席之中，所谓的佳朋满座都把我们当成瓮中之鳖，俎上鱼肉。
我知他们的目标是薛洋，于是忙回头去看，可视线还没转过去，一只脚就率先踏上了我叠放在膝上的手掌。此一下猝不及防，疼得我眼前又是一黑，待视野恢复，薛洋早就迎上从四方袭来的杀手了。一时间他被黑衣人团团围住，只剩下叮叮当当的兵戎相击声不断从包围圈内传出来。好在倒下去的人都是敌方，也让我悬起来的心稍稍得以放松。
那事过了许久之后，我才问起薛洋那日的诡乐怎么对他无效。他笑道：
“那曲子只是起定身封灵力的作用，是我们自小在训练时就要人人都会弹奏的。我听过很多，身上又没有灵力，自然就不会着了它的道咯。”
“那你是早就知道我们已经身处埋伏？”我连忙问向他，“你怎的不早和我说？”
“我还想看看他们会玩什么花招呢，我干嘛说？”他撇撇嘴，“左右都打得过，你着啥急？”
会场内埋伏有百人，最后剩下约莫七十人的时候，我们终于能够动弹些微。子琛与我对了个眼色，霜华拂雪便同时急召而出，剑气所过之处击退一大片；白雪观弟子训练有素，此刻也相互配合，应敌游刃有余。
子琛见情况有转，便想找个地方大致看一下战局，以便能更好的指挥门生。此厅内已经是桌子歪椅子倒，唯有那雕花大鼓没有人碰，此鼓面距地近五尺，是“瞭望台”的最佳选址。子琛方要飞身而上，薛洋却也从杀手们的围剿中平地飞跃而起直奔鼓台，足尖早子琛一步点上鼓皮，却并未发出声音。
他回身一个旋踢，一脚便把子琛踹了下去。
想必我那时候眼睛都要瞪出来了，众门生也是大张着嘴不知所措。然而这可还没完，薛洋又以单手撑鼓一个侧翻躲过一道暗镖，接着飞身跃下落在子琛身边，右手提着他的衣领就拽着人往前拖走。
子琛素有洁癖，怒到大吼：“你这是疯魔了！”
然而薛洋却不管，右腿又是一脚踢上了四个龙头之一，焉得有一根根长茅砸破了鼓皮穿刺出来，直接把跃过鼓杀来的追兵个个捅了个对穿。我与众人见此皆是一身冷汗，原来这大鼓里竟暗藏着如此险恶的机括。若是毫无防备的人站上去，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。
我偷偷低头去看子琛，却见他拍拍衣服站起身来，一脸的欲语还休，只能兀自臭着脸。
“哈——欠……”魏无羡的哈欠声一下子把思追吓得差点弹起来，年轻的蓝家宗主回头去看，却见魏婴眼神清明，托着腮一脸坏笑，分明是已经醒了良久，方才故意吓他的。
“魏前辈，”思追无奈道，“等我看完这两页再赶我不行吗？”
“谁说我要赶你走？”魏无羡哈哈笑了两声道，“你继续看，今晚多看些，毕竟以后你再来就要走预约流程了嘛。”
待我们联手解决了大部分杀手，一同逃至安全地点，我才停下脚步去检查薛洋的受伤情况。子琛带着门徒站在我们面前，嘴唇嗫嚅了半晌才憋出一句：
“方才，谢谢了。”
我头都没抬，也没有多想便答曰：“你我之间不必客气。”
“……我没和你说话，”子琛有些尴尬，“我说的是你旁边那个人。”
我啊了一声抬头去瞧身边的薛洋，却见他抱着手臂上下把子琛打量了一番，接着焉得唇角一勾笑道：“不客气，也谢谢你帮忙拖地。”
我心下一声咯噔，果不其然听得子琛喝道：
“你……个死性不改的畜生！”
“你说我死性不改？”薛洋却笑得更欢上前一步道，“你倒说说你知道我什么死性？我又怎么不改？”
我见势不妙，忙喝住薛洋并上前询问子琛他们前来赴会的缘由。他的具体说辞我已记不清，只是依稀记得他们也是收到了一封以我的名义寄出的请柬，于是抱着和我相同的想法便来赴了宴，怎料差点被那个神秘组织一网打尽。感慨之余我们还交流了不少分别以来彼此的生活，子琛听罢我的陈述之后也就默许了我把薛洋带在身边的行为，并为当时在古树下与我冲动对峙的事表达了歉意。同时他也表示如今白雪观享誉一方，观内也随时欢迎我重新回去带徒。
我却有些犹豫，在交流期间转头看向薛洋多次。彼时也已经暮日西斜，于是我也就假口说时辰不早，想回去之后再留些时间好好考虑一番。
只是临别之时，薛洋突然又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子琛。
“那个宋什么的道长，”我记得他这样说，“你以前到底是不是认识我？”
子琛眉头深锁：“你问这个作甚？”
“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，”薛洋歪了歪头笑道，“我只是担心你今后要是有朝一日舌头不见了，都不知道是谁挖走的。没地方寻仇，多可怜。”
思追读到此处，眼睛瞪得溜圆，手指迫不及待地想去翻页，然而却被人轻巧的摁住了。
“魏婴说你该回去了。”是蓝湛。
思追嘴巴张了张，却也不敢和蓝忘机再讨价还价了。只能委屈巴巴地说一句是，便酸溜溜的站起身来。他一边往门口走，一边还自言自语道：
“他还说这话……晓道长不给气死了……”
“他确实很生气，”魏无羡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，“所以接下来有段很重要的东西他都没讲，他不愿意讲。”
“那……那件事是否很痛苦揪心？”
“痛苦揪心我不清楚，”魏婴嘻嘻一笑，“但我觉得肯定是很羞于启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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