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甜糖不糖

今日思追再来的时候，魏无羡正在和蓝湛讲着什么，结果把自己笑得前仰后合，愉朗的笑声在屋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
蓝忘机给思追开门的时候面上也是带着柔缓的笑的，炉火的暖光顺着半开的门缝偷偷溜了出来，在一片星夜中流泻出一条细细的荧黄。

“魏前辈，您身体可好些没有？”

“你看呢？”魏无羡嘿嘿笑着，并没有直接作答。

那日之后，我便没有再回白雪观，而是带着薛洋去了观外我自己的住处。我和子琛彼此之间都需要好好消化一下方才发生的事，他甚解我意，因此他并未过多过问我关于薛洋的事。

我们一起经历过太多事情，我对自己和他之间的默契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信。很多时候不需要话语来解释他便能抱有和我一样的想法，我也从来不需要因为害怕他理解不了而内心愧疚焦虑。所谓知己，便是如此。

“可是，”思追道，“宋道长真的能理解得了为什么晓道长会去收留薛洋这样一个恶人吗？”

“就算是知己，对于有些事情的看法肯定还是会不一样阿。”
  “那是因为思追你还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，”魏无羡笑道，“知己并不是真的什么都能互相理解，但是绝对会给彼此保留足够的空间，他们能够知道彼此最想要的是什么。”

我把薛洋带进门的时候，内心其实还是有些烦乱的。首先我要决定他住在哪，我的别院不大，中厅会客，左侧为主卧，右侧堆杂物，剩下的就是一间柴房。最终我还是决定把左偏房收拾出来腾给他住，哪想我还没开始行动，他便已经躺上了旁边布满灰尘的床架子。

“你躺在那里作甚？”我皱眉道，“下来。”

彼时我语气有些凶，看到薛洋后我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。很多时候他看似被我压制，实际上却在看不见的地方处处驾驭着我，叫我无法专注或是躁动难安。

“你看，我说了罢，”魏无羡有些得意，“晓道长的羁绊在薛洋那里，所以……”

“薛洋不自由，他也永远别想自由。”思追接道，“我早就记住了魏前辈，你不用老是强调这个的。”
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乖乖地从架子上爬起来站在一旁。我忙忙碌碌地搬这搬那，他却仿若木头人一样站在道中一动不动，有时还会挡我路。再之后我实在有些烦了，拿着一卷被褥让他抱着站到门外去，他便乖乖地接着走了。

他太听话了，但这更加剧了我内心的不安。彼时我非常纠结，害怕他就是薛洋，却又更恐惧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。

经年之后的某一天，薛洋躺在我怀里睡得安稳，我望着他平和的睡颜想着我们的往事，突然觉得我那时的纠结毫无道理，在意的人又一次回到自己身边有什么可害怕的呢？

只能怪自己彼时年少，爱恨都如流云遮月般朦胧半掩，非要教狂风吹散一番，暴雨淘洗一遍，才能闪亮亮让人看得分明。

我收拾了整整一个下午，终于让那屋子有了点样。我喊薛洋进来铺床，唤了两声却不见答应。我出门一看，这孩子居然就倚在墙上站着睡着了。他摇摇晃晃的，头小鸡啄米般的点，阳光穿不透他有些过长的刘海，只轻轻拢上了下半张脸，却也显得他过分白净了。

薛洋怀里的褥子早就拖了地，可睡梦中他还是不忘不时地将被褥往上收一收，虽然也没什么用。

原来是累极了才迫不及待地想要休息。

我站在那里看了良久才走上前去将他抱起，他的床褥暂时是铺不上了，因此我便先将他放上我的床。

“故意的，”魏无羡啧啧道，“绝对是故意的，蓝湛年轻的时候也经常找这种借口。”

随后我便开始用神识探他的魂与筋脉，然而我却几乎没有在他体内探出什么脉络，魂也只是零碎的摸不分明，他就像是一株能说会动的植物被注入了几缕残魄。

但是我能笃定那几缕魂魄属于薛洋，我对他的气息太过熟悉了。

我就着坐在他床边的姿势仔细思考，最终推断出应该是有人人为地锁住了薛洋补魂后留下的几缕散魂，之后又用其他方法为他重塑了身体，这才让他终归于世。这个赋予他新生的人多半就是那个黑衣帮派的头目，可问题就在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？是看上了薛洋的无恶不作，还是看上了他的鬼道天赋？

我正想着，床上的薛洋便哼了两声醒来了。他一下子被照在脸上的阳光刺疼了双目，又搞不清楚自己身在哪里，所以一时间有些迷茫，只是躺在那里揉着眼睛。

我赶忙从床边站起来道：“醒了？”

他没有回答我，只是慢慢坐起身来四处打量了一番，然后开口道：“这是哪？”

“我的房间。”

他点点头，便没有再说话了。我们俩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，最终还是我又开口：“你有名字吗？”

“薛洋，”他道，“你唤我薛洋，我便叫薛洋。”

“明白了罢，”魏无羡合上书本，“薛洋肢体健全又性情大变的原因。”

“这个倒是明白了，”思追点头道，“可那个把薛洋重新拉回来的人究竟是想干什么？”

魏无羡笑着看向他：“你倒是聪明，趁热打铁就把这个问题抛出来。”

“我之后会讲的，你急什么呀？”

思追被蓝湛请出门后并没有马上离去，他立于阶前良久，静静地听着屋子里的动静——

魏前辈的咳嗽好像，越来越厉害了。